第四十三章 西京-《夜行歌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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银鹄报告起近日的收获:“接到飞鸽传书后我开始探查,但对方来头太大,坊间流传虽多,却尽是浮面的小道消息,内里获知的有限。”
君王府并非如南郡王一般的新贵,来历犹要深远得多。
隋朝末年,群雄纷争。
君家为江南士族大宗,家资逾万,倾力助太宗军资。长子披甲出征为太宗臂助,几度生死。及至天下大定,高祖亲封异姓王,君家坚辞不受退居为贾。后赐万金,敕令建王府,更以郡主下嫁。君家自此以商为业,旗下铺号如云,日进金银无数,渐有富甲天下之誉。多年来延揽英豪,稳居北方武林道之首,为中原鼎足之力。
其祖君成安,仅凭隋末偶见太宗一面即决意倾家扶助,殡逝之时葬仪极尽哀荣;其长子武艺超群战功赫赫,旧伤复发而早逝;次子君若侠,妻清乐郡主,修容俊貌风流倜傥,兼而手腕过人,君府规模之盛多缘其运筹帷幄。可惜天妒英才,盛年病逝,将整个宗族交到了刚刚成年的独子手上。
君随玉,君若侠与清乐郡主之子,现任君府之主。行止神秘鲜少露面,江湖只闻其名不见其人,自幼随父习武,世人不知深浅。十七岁上,君若侠与其妻先后病亡。君随玉以弱冠之龄继掌大权,杀伐决断沉毅善谋,无人敢以后生小视。
以君家在北方的势力,迦夜若隐身其中,足可躲得滴水不透。
“她几乎不出门,君王府的防卫盘查比天山还紧,我好不容易混进去一次,院落繁多门禁重重,完全摸不清路径,唯有退出来。”银鹄面有难色,这般棘手的对象还是头一遭。
连银鹄都束手无策的地方。
他默了一刻又问:“你何时见过她?”
“君王府的马车。”银鹄不好意思地承认,“惊鸿一瞥,我瞧着依稀有点像,她——”半晌没说下去,银鹄收住了话语。
“会不会是偶然?”碧隼出言置疑,“或许她根本不在府里?”
银鹄有些顾忌,飞快地瞟了一眼谢云书:“我想应该在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?”青岚听了半天,终忍不住参与讨论。
银鹄道:“因为近年长安最轰动的话题就是——君随玉收了一位义妹。”
“义妹!”几人同时脱口,又面面相觑,俱是傻了眼。
谢云书紧抿起唇,俊颜没有一丝表情。
君家历来低调严谨,风评甚佳。但因地位特殊,一直是街坊传言的重点话题之一。相较于帝王将相,讨论君家这种非官非民的世家不会招来横祸,也更随意放纵得多。
君家的传奇,君家的财富,君家的势力,君家神秘莫测的种种传闻,皆为人津津乐道地一谈再谈,从酒楼里拥挤的人潮低议中即可轻易窥出一二。
来的时机恰好,适逢长安灯会。
火树银花合,星桥铁锁开。灯树千光照,明月逐人来。
游妓皆穠李,行歌尽落梅。金吾不禁夜,玉漏莫相催。
长安三日不禁夜,灯火璀璨,流光溢彩,正是难得的玩乐之日。
街头搭建起座座彩灯,有形如宝塔楼阁,有如玉树琼枝,有如仙山灵台,形形色色幻彩鲜明,有些甚至达二十丈之高。以锦绮为罩,饰以金银流苏,望之夺目生辉。另有万余大小彩灯高悬,犹如银花火树。
千余宫女衣绮罗,披锦绣,珠翠摇摇,妖娆可人,在灯下载歌载舞,三日三夜不息。天下太平已久,又逢良宵佳节,更如鲜花着锦,烈火烹油,极尽盛世之欢。
在酒楼雅座间俯视着绚丽纷呈的场景,谢云书一无喜色,冷着脸听银鹄述禀。
“大约三年前隐隐有消息传出,君随玉不知从何处带回了一名女子,极尽宠爱,无论什么样的珍宝,只要能让她略微展颜,均会毫不犹豫置于面前,君府为她连换了九名善做扬州菜的厨子,甚至请来宫廷御膳房的御厨指点,这是长安最出名的锦衣坊匠师亲眼所见。据说她起居的一苑饮食用度莫不奢靡,一卷珠帘更是数以万计的上等宝石串成,还为她凿了一条暗渠,费尽心机引入了温泉水供沐浴——”其实于两人的关系还有更多八卦,但看谢云书的脸色,银鹄知趣地咽了下去。
“巷间传闻极杂,直到前年君随玉对外宣称义妹,猜测就更多了。她深居简出,得遇的人寥寥无几,但听一两个见过的人描述,应该就是主上。”
“什么叫应该,你不也见过。”青岚没好气,有些替三哥不值。
银鹄翻了下眼睛:“等你看了就知道。”
“此言何意?”谢云书冷冷地问。
银鹄顿了顿:“今日灯节,听说君随玉也会来此观赏,极有可能偕主上同行,届时一见便知。”
碧隼望了望楼下水泄不通的人群:“到这儿?”
银鹄咧了咧嘴,忍住了没有挖苦,遥遥抬手一指。
“到那儿。”
斜对面有一幢玲珑雅致的小楼,从半开的窗棂约略可见室内华美雍容,陈设无不精致,银灯高悬却清幽无人,与喧闹的街市形成了强烈反差。
“那是君府的产业,也是历年赏灯会的最佳地点,俯瞰整条街,灯火游龙必经此过,只要她来,一定是在楼上观赏。”
“难怪你包了这里,费了不少银子吧。”碧隼恍悟。
“贵得要命,我出了天价。”银鹄眼也不眨,“端看今日运气如何了。”
夜,渐渐笼罩了一切。
华灯越来越亮,映得整条街犹如白昼。
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,银鹄和碧隼久未见面,又开始斗嘴。谢云书一言不发,默默凝望着下方的璀璨流光。
那年上巳,她与他并肩同游,在拥挤的人群中形影不离。
一错手,已是如今的局面。
他不想失去她。
凤箫声动,玉壶光转,名士佳人尽出,争睹长安极盛之夜。人声鼎沸,欢笑歌舞频传,勾得心里痒痒的,但因着谢云书神色冷淡,谁也不敢妄动,众人因着他的沉默而沉默,窗下喧声如潮,座中清寂无声,仿佛被隔绝在了欢庆之外。
枯候良久,银鹄突然跳起来。
“来了,就是那辆马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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